пятница, 23 октября 2009 г.

Fable Theory

詩人自況:寓言作為自我涉入的一種特殊設定(關於「寓言分析」的一點回應)

宋文里

2009/10/09

G. E. Lessing (1729-1781) A. A. Potebnia(1835-1891 Потебня, Александр Афанасьевич)兩人關於寓言的理論

Vygotsky對於十八世紀德國文學理論家Lessing和十九世紀俄國語言學家Potebnia兩人關於寓言的理論主要的批評與更新集中在以下三個問題上:

1. 只談論散文寓言而不及於詩(意)寓言,才會產生偏頗不足之論。

2. 寓言中含有譬喻-故事(Allegory-Story)結構,與史詩、悲劇雷同,故不可視為次等文學形式。

3. 有關使用動物作為角色而產生的性格、行動和道德(CharacterActivity and Moral)的問題。

我的評論將聚焦在第三點上。

寓言這種文體在漢語文學中開始產生(包括「寓言」這個概念用詞)源自於《莊子》,因此,從一開始,它就已站上哲學的高度上,而不會有所謂次等形式或甚至只成為兒童文學的形式等等的問題。

Vygotsky的藝術心理學提供我們對於文學中的矛盾辯證、多重矛盾以及有關詩人主體位置等討論的根據。我找出我所知道的一些漢語寓言詩來討論這些概念,乃至作了概念的一點延伸論述。請先看這些例子:

漢語寓言詩

曹操:短歌行(摘句)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阮籍:詠懷(摘句)

寧與燕雀翔,不隨黃鵠飛。
黃鵠游四海,中路將安歸?

李白:空城雀

熬熬空城雀,身計何戚促!

本與鷦鷯群,不隨鳳凰族。

提攜四黃口,飲乳未嘗足。

食君糠粊餘,常恐烏鳶逐。

恥涉太行險,羞營覆車粟。

天命有定端,守分絕所欲。

李白(摘句)

胡鷹白錦毛

孤飛一片雪

寒山子:兩首

1.

兩龜乘犢車,驀出路頭戲。

一蠆從傍來,苦死欲求寄。

不載爽人情,始載被沈累。

彈指不可論,行恩卻遭刺。

2.

白鶴銜苦花,千里作一息。

欲往蓬萊山,將此充糧食。

未達毛摧落,離群心慘惻。

卻歸舊來巢,妻子不相識。

除了寒山子的第一首之外,其他幾例剛好都是用鳥類來作為譬喻的角色。這些角色當然不具有所謂「穩定的性格」,而是各有不同性格,不過,牠們出現在此,似乎需要把性格、行動和道德的概念都混合起來,並且還要延伸到品行、品格等既是行動又是道德,且還是一種道德主體認同的問題來討論。

我們看出這些鳥類都是在作一種「詩人自況」的描寫,而在概念上,我們必須視之為詩人對於他的處境的一種特殊的「涉入設定」(這個概念是我自己的定義)。詩人自己就是這些鳥之中的一隻。你很容易看出他是哪一隻。這個故事和這隻鳥主角之間的關係都牽涉到詩人本身對於品格的某種宣示和行動的選擇。這隻鳥都有某種「不凡」或「不群」的自視,而一旦牠選擇「與人群」的處境(如李白的〈空城雀〉),他也是在說一種羞恥。

這都是從莊子〈逍遙遊〉以來所設定的傳統。就是有一隻不群之鳥,以高邁的姿態而飛出群居終日的小人之境。這個意思一直被沿用而不衰,實在是文學史中一個奇特的現象。至於寒山子,他有點不同的是把這種高邁的姿態作了一次反轉的敘述(當然就是對於這種高邁意象反諷的意思),讓一隻原來一直被賦予極端超越姿態的白鶴最後以自食苦果來作為結局。這是出世的禪者對於入世的士人(無論他自認為多麼超群絕倫)所做的無情演義。

至於寒山子那首不用鳥而用龜和蠆(蠍子)所作的寓言,則比較是諷刺世俗人間的有德者反被敗德者所害的故事,比起Krylov的寓言來說,就顯得很簡單,缺乏複雜弔詭的內容和層次,但這也反映了中國文學在莊子傳統之外,可能也沒有太多其他發展的一種境況(這個說法當然是過於簡單的,同學們有任何補充或反駁之處,歡迎提出。)

Franz KafkaMetamorphosis

最後,我要跳到現代文學,來談談當代存在主義文學裡的一個傑出例子,即Franz KafkaMetamorphosis(中譯本作〈蛻變〉)。漢語文學當然有其深厚的基礎,但也有它自己的弱項,譬如小說的發展,到「四大奇書」就已經到達它的高峰了,之後,它所面臨的挑戰馬上就是世界文學裡千奇百怪的發展。如果只停留在漢語文學本身,當然就會相對顯得貧乏。光拿寓言文學來說,我們就不得不驚嘆它的可能性範圍遠遠超出我們原有的想像範圍之外。KafkaMetamorphosis當中,對於人蛻變為一隻大昆虫之後所作的細膩描繪──對於那種普通人類所不可能(但在瘋狂狀態下卻有可能)的肢體活動、思考、語言和人際關係都發揮得淋漓盡致,令人拍案叫絕的程度。那種看來荒謬但又是人人暗暗熟悉的恐懼,如果Vygotsgy也有機會看到的話,不知道他還會能延伸出怎樣的藝術心理學,那是我們自己該要去take over的任務了。

禪的寓言

補記(2009/10/11):

我說「在莊子傳統之外,可能也沒有太多其他發展的一種境況──這個說法當然是過於簡單的」。果然,在兩天之後,我閱讀《東海狂雲一休禪師》一書,發現禪的寓言還有超過我在上文所表達的意境者,但這個例子不完全是屬於「漢語文學」,而只是與漢語文學有關的日本禪學。一休的寓言中表現一種悟出凡界的妙意,當然也不是西方文學易見的表現。我們可以看看以下三例:

金鳥玉兔照籠中,百億須彌逼虛空。

香水無邊四大海,畜生無始又無終。

《狂雲集》392

朝來公案晚來吟,求食忘巢前業深,

晝夜人人雪山鳥,無間苦痛月沈沈。

《狂雲集》304

一雁呼友作兩雁;三雁四雁五六雁;

雁去雁來無限雁;雁雁雁雁雁雁雁。

(出處不知)